南极很遥远。荒寒偏远神秘之境,像村上春树所说的那样,是“世界尽头,冷酷仙境”。

南极不遥远。因为你一回头,发现身边有好多熟悉的朋友都已经登陆过南极了,在朋友圈你已经看到他们在南极的样子。

被称为“澳大利亚国宝”的澳大利亚作家大卫·戴的《南极洲》一书,近日其中文版终于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上市。

大卫·戴如此感叹道:“如同詹姆斯·库克船长当年环南极航行一样,我一直围绕着南极这个题目求索不已。”

中文版译者,是曾前后去过16次南极的,著名中国南极科考专家李占生先生。他称自己为——“不知疲倦的南极老者”。

李占生先生已经上了70岁了。接受记者采访的前一天,他刚第16次从南极归来,对记者说:“请允许我先倒两天时差。”

自18世纪70年代至今天,人类从未停止过对南极洲——那片遥远神秘的冰雪大陆的征服与探索。探险家、捕鲸者、科考人员、旅游者(科学家、政府官员、环保人士、商人)纷纷登场,上演着一幕幕波澜壮阔的历史场景。打开大卫·戴厚厚的这部南极巨著,我们如身临其境般,经历了南极洲从英雄时代到科学时代的探险、科考和地缘政治史,而书中那一个个南极英雄:詹姆斯·库克、阿蒙森、斯科特、德维尔、沙克尔顿、伯德……无论是成功的英雄还是失败的英雄,他们都为李占生口中的南极“史诗”书写下了自己的人生诗篇。

因为有了人,南极洲不再仅仅是一片神秘的大陆,南极洲从此有了悲欢,有了人性,有了文明与野蛮的冲突。

从英雄时代到科学时代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跟《南极洲》作者大卫有过交往吗?他是历史学家,是什么样的热情驱动您坚持翻完了这个大部头?

李占生(以下简称李):我与原书作者大卫素昧平生,是商务印书馆获得了翻译版权,而出版社是通过其他学者的推荐联系到我,我由是承诺了此项翻译工作。

南极洲是地球上最后一个被发现的大陆,对南极探险的过程也是人类发现南极、认识南极的过程。而对南极的探险和发现也是其后几个国家对南极提出领土主权要求的理论基础。

记:关于南极探险,还有书里没提,又是您特别关注的吗?

李:我钦佩作者为写此书而访问多个国家所搜集到的大量的资料。但遗憾的是这本书没有包括中国冰川学家秦大河参加的1990年国际徒步横穿南极大陆的英雄壮举。秦大河的徒步横穿南极探险是中国探险史的一座丰碑,他既是探险家,更是科学家,这在南极探险史上也是不多见的。他在探险过程中表现出来的爱国主义和个人英雄主义,是一代人的楷模,是民族的骄傲。

记:在南极洲的历史上,从英雄时代到科学时代,是依据什么界定的,有没有标志性的事件?

李:南极探险的英雄时代一般是指从19世纪末到1917年探险英国探险家沙克尔顿一次南极探险活动这段历史期间。这期间南极探险的主要特点是探险家们冒着生命危险,靠徒步或狗拉雪橇的方式向南极大陆的内陆或极点挺进。他们在探险过程中表现出了大无畏的英雄主义,人们将这一时代称之为英雄时代。

在英雄时代后还有机械化探险时代,即用飞机或地面车辆探险的时代。从1957年开始,人类在南极的活动进入了科学考察的时代。

记:《南极洲》一书中也讲到很多猎杀南极动物的事,一方面是商业利益,另一方面是做科学研究之用?您怎么看待不同目的的猎杀行为?

李:欧美国家早期的捕鲸、捕猎海豹是一种血淋淋的商业屠戮行为,致使蓝鲸等动物群体的数量一直没有得到恢复。现在南极捕捉企鹅和海豹,必须首先向南极条约组织申请,捕猎的目的仅限于动物园和大学及博物馆制作标本之用。

记:书中提到第一位登上南极洲的女性,是1935年2月登陆的挪威人卡罗琳·米克尔森,她是怎样一位女性呢?现在科考人员中女性大概占比多少?

李:她是一位捕鲸巨商的家属,她个人无足称道。现在科考队伍中的女性大约占十分之一左右。

记:是否可以说,自从有了人类,南极洲就不再是最后一片纯净的大地了?

李:就探险而言,人类对南极的影响微乎其微。1998年通过的《南极条约环境保护议定书》规定,50年内禁止对南极进行矿物资源的开发活动。我认为,即便到了50年后,南极条约协商国也不会同意对南极的资源进行开发。否则一旦南极冰盖融化,全球海平面会上升60米,那将是世界性的灾难。

真正对南极的环境影响,是人类的工业化进程。

探险把男人变成男子汉

记:2016年11月,您以70岁高龄登上南极大陆,把北京外国语大学校旗插在了南极长城站和欺骗岛,表达对母校和南极的热爱,古人说古稀之年的70岁之于南极,是怎样一种关系?

李:我是肩负国家使命,于1988年10月登上东南极大陆为南极“中山站”选址的两个人之一,并参加了中山站建站的全过程。赴南极选址、建站的经历刻骨铭心,它使我的工作与共和国的南极事业融合在一起,令我终生难忘。进而产生了“一朝南极行,终生冰雪情”的南极情怀。

而我会力所能及地在南极事业中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主要归功于母校北京外国语大学对我的人格品质的塑造,英语语言的教育,以及作为一个外语工作者在外事沟通能力方面应具有的能力的培养。我愈是到晚年,就愈加热爱母校。

记:您第一次赴南极是什么时候?

李:1988年国务院批准我国在东南极大陆本土建立“中山站”,同年10月我肩负着国家使命,赴东南极大陆冰盖,为建立中山站选址,那便是我的第一次南极之行。

当时国内没破冰船,澳大利亚也还没有破冰船,我们先遣队的两个人是乘澳大利亚的科考船赴南极,过西风带时,遭遇百年不遇的超强风暴,船载4架直升机全部晃成一堆废铁。那过程惊险无比,在南极科考史上都是罕见的。

记:您最难忘的南极探险经历是什么?

李:记得1988年我赴南极选址过西风带时,由于遭遇超强风暴,船载4架直升机全部损坏。澳大利亚自顾不暇把我们放到了维斯站,离我们而去。中国建站的百人队伍从国内已经出发,而我们先遣队的两个人搁浅大冰盖之上,心急如焚。如果不能按时选好站址,我们将遗恨千古。

后经个人的外交沟通,说服了澳大利亚私人探险家迪克·史密斯,他用私人探险飞机把我们送到100公里以外拉斯曼丘陵地区。完成了选站址的使命。那过程颇有些传奇,令我终生难忘。

记:中国南极科考起步晚,现在国际上处于怎样的位置?

李:目前,我国的科考站、破冰船以及冰上运输车辆已经达到了国际上较先进水平。南极重在科学探索,因此建立一支成梯队的科考队伍非常重要。

记:这两年南极旅游在中国也很热,越来越多的普通游客去了南极,您对踏上南极的同胞们有些什么建议呢?

李:南极洲是地球上唯一没有人类居住的大陆,到了南极无处了解想知道的东西,因此要多了解南极的环境,跟随有随队科普专家的旅游团,从而使之成为学习之旅,深化对南极的认识之旅。

记:您说“探险是把男人变成男子汉的学校”,一个探险家要成功最需要的品质是什么?

李:明确的目标,钢铁般的意志,缜密的筹划,有效的自救本领。就是到了今天,仍有一些欧美国家的年轻学者辞去工作,投身到带有探险性的南极服务队伍中,整天在巨浪滔天的南大洋上航行,学会开冲锋舟,学会组织服务队伍,学会管理旅游队伍,提高现场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有了这种经历后,他们再从业时,很受欢迎。